麥莉情緒高昂地舉起手臂，大聲宣布：“第一個到達終點的，是十裏破劍神選手！”

皮克維諾的廣場上，不知何時開始再次聚集起來的人群，爆發出了至今為止最熱烈的歡呼。

雖然本人還趴在地上，但十裏破劍神名字後的支持率條還是迎來了一陣飛漲，碾壓式地超過了所有人，當仁不讓地坐穩了第一的位置。

“那麽……”麥莉向前彎腰，正要對十裏破劍神說什麽，從下面的階梯上卻猛地傳來一聲怒吼。

“什麽狗屁游戲，老子不玩了！”

老大五官扭曲，從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憤怒，嫉妒甚至恐懼中榨出最後一絲力氣狂亂地揮劍！甩出的劍光和此刻的他同樣混亂而猙獰，帶著赤/裸的惡意，無差別地襲向麥莉和十裏破劍神。

擊中誰都好。

老大獰笑著，已經徹底被扭曲的情緒沖昏頭腦，失去了理智。

只要不是十裏破劍神贏，只要不是那個自己嘲諷了無數次的蒼蠅贏他！就算不能阻止他爬上去，只要那個小公主沒法跟他走，只要讓他完不成任務就好！

只要——

他的大腦已經提前在為低劣欲望的放縱而狂歡，但也在這一剎那，他的背後忽然感到一陣冷意。

相比之下，之前在十裏破劍神眼中看到的，讓他忌憚了數年的東西都不足為提。

這份寒意直接刺入他的心臟，順著血流擴散，讓他渾身上下爬滿了雞皮疙瘩，從腳底到指尖乃至大腦都如同被封入漆黑的堅冰，就連馬上要溢出喉嚨的尖叫都凍結成細碎的冰棘。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眸。

很難形容他這一刻的感覺。

接觸到那雙眼睛的瞬間，他仿佛生出一種被無限空寂的黑暗吞噬的錯覺。為生物的本能在思考停滯的腦內循環往覆地傳遞著要立刻逃走的沖動，告訴他那是和自身不在同一維度的恐怖。

那雙眼睛帶來的冷意還在向內侵蝕他的五臟六腑，他的靈魂哀嚎尖叫扭動著想要逃走，身體卻已擅自臣服於對面無法反抗的捕食者，動彈不得。

“你犯規了。”

背後生著黑色龍翼的男人輕輕開口。他的神色平靜淡漠，低沈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高空降下的判決。

不，這根本已經是提前開始的刑罰，光是直視那對豎瞳，就已經讓卑劣的罪人渾身顫栗。

老大還維持著站立的姿勢，卻已經翻起白眼，從嘴角吐出了白沫。

而這時，他揮出的劍光才在中途擊中休茲展開的翅膀，連半點傷害都沒能造成，就像幾簇火花般泯滅了。

……

另一邊，麥莉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甚至都沒分神朝這邊看上一眼，動作完全沒被打斷地蹲在了十裏破劍神面前，微笑著將最後一把鑰匙交到了他手裏：“恭喜你，冠軍。”

十裏破劍神握緊鑰匙，費力地在臺階上翻了個身，換成平躺的姿勢看著上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那麽，你有什麽感言要說嗎？對那些聲援你的觀眾的感謝之類的？”

麥莉上下顛倒的頭像出現在他的視野上方。

“感謝啊……”十裏破劍神的表情有些覆雜，“雖然確實很感謝，但我只是個不斷為了點數在完成任務的勇者而已，這麽受歡迎總覺得怪怪的，而且，支持我這樣的家夥，並不值得吧。”

麥莉彎起了眼角：“怎麽？賭輸了不想認賬了？”

“……倒也不是。”

停頓了幾秒，他牽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好吧，至少我得承認這個結果確實……讓人意外。”

——前一天。

“來打個賭如何？”麥莉這樣對十裏破劍神提議，“雖然不知道你說的全等級勇者隊會不會來，但至少管家爺爺和休茲絕對會再攻進塔來的，剛好我有個一直很想玩的游戲！”

她將自己鑰匙關卡設計，和願望的獎勵都描述了一番，說十裏破劍神可以跟著其他人一起同臺競技，然後……

“我賭你最後的人氣會是第一名。”

“怎麽可能？”十裏破劍神都被麥莉充滿自信的表情逗笑了，“我倒是會賭自己能完成收集鑰匙的任務，但人氣第一？我渾身上下哪裏長得像會有人氣的樣子了？”

麥莉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堅持自己的選擇，然後神神秘秘地朝他笑笑：“所以這才叫賭博啊。”

雖然人氣排行榜已經明明白白地將結果展現在了眾人眼前，但鑒於十裏破劍神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麥莉大方地叫來一顆水晶球，在他面前播放起剛才皮克維諾廣場上的畫面。

擠成一團的人們，全都聚精會神地盯著直播中十裏破劍神狼狽向上爬的樣子。

以這樣一種形式看自己的直播，還是這麽難看的直播，十裏破劍神感覺有些別扭，但很快他的註意力就被觀眾們的交談吸引住了。

“我之前感冒，就是那孩子翻山越嶺去給我摘來的草藥，還怎麽都不肯要錢。”木匠指著屏幕興奮地對旁邊的人說道。

“是這個勇者啊，我記得，有一次我都烤好了，正要送出去的面包不知道被誰偷走了，是他幫著我趕緊烤了一爐新的，都差點燙傷手！最後送他一袋面包他都覺得不好意思，說什麽自己已經得到任務積分的獎勵了。”面包師高興地點著頭，然後吸飽了氣，大聲沖著屏幕喊起來，“加油啊！十裏破劍神！”

“我……我弄丟了的耳墜也是他幫我找回來的。”農夫家的小女兒不好意思地說。

法格斯叔叔也興沖沖地加入談話：“上次我家的牛消化不良，你們猜怎麽著，也是這小子……”

面包師耳朵一動，立刻揮拳揍了過來：“我的面包就是這麽被偷的啊！”

眼看廣場上要上演一些不那麽和諧的畫面，麥莉趕緊關掉了投影：“咳，總之就是這樣。”

她又對著十裏破劍神笑起來。

“你說自己沒有受歡迎的意義和價值，但大家可不是這麽想的。”

“你說自己只是為了升級而做任務的自私勇者，但是從任務面板變得自由開始，你自己創造出的任務都是什麽？”

十裏破劍神下意識地點開面板，在一大片割草與種樹之後，密密麻麻排列著的，是[幫路過的老奶奶撿蘋果][為迷路的孩子找父母]……[給木匠尋找治病的草藥][幫面包師解決缺貨的問題]……

麥莉的聲音放輕了一些：“你明明做了那麽多割草和種樹的任務，知道那些事輕而易舉就能完成，可為什麽你自己創造出來的，全都是幫助別人的任務？”

“因為……”

十裏破劍神擡起手臂蓋住眼睛，說出的話裏帶了些鼻音。

“這是勇者該做的事。”

是他經過了無數枯燥重覆的日夜，終於抵達的，自己真正想要的終點。

“我想要證明的……是就算沒有天賦，缺乏戰力，人也可以……成為勇者。”

因為勇者的意義，並不只是戰鬥。

“嗯。”麥莉溫柔地，將剛才的話又重覆了一遍，“恭喜你，冠軍。”

有透明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什麽的水滴從十裏破劍神擋著眼睛的手臂底流了下來。

……

“竟敢用武器對著公主殿下啊啊啊啊——”

就在氣氛逐漸變得寧靜祥和的時候，這座漫長的樓梯竟然猛地震動起來！就連渾身酸痛的十裏破劍神都被嚇到坐直。眾人的視線同時落到下方的臺階上，只見管家爺爺正以肉眼幾乎難以識別的速度從底層狂奔而上！

目標正是已經失去意識的老大。

在那恐怖的氣場之下，距離管家爺爺最近的休茲都有些手足無措：“等等……老爺子……他已經……”

“殺無赦啊啊啊啊——”

宛如火箭的一拳襲來，老大的身體和被連累的休茲一起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沒怎麽見識過這種場景的十裏破劍神忽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慶幸，他覺得自己沒有為了完成拯救公主的任務而直接跟這些人敵對，簡直是這輩子做過的最明智的選擇。

不過，他看著化作星星的兩人，還是有些擔心：“他們兩個……”

“沒關系。”麥莉一臉輕松，“這裏是獨立空間，被打飛了也不過是回到真正的塔裏去而已。”

比起這個……

麥莉看向剛才休茲所在的位置，玩味地瞇了瞇眼睛。

“我還覺得某人該受到的教訓不太夠呢。”

十裏破劍神本能地瑟縮了一下：“是，是說前輩嗎？”

“嗯。”

麥莉點點頭，突然又看了回來，表情有些奇異。

“說起來我一直忘了問，為什麽你會叫休茲前輩？”

“你不知道？”十裏破劍神楞了一下，“對哦，前輩也是不怎麽喜歡露面的類型，所以和我一樣，不少人對不上臉和稱號吧。”

他沒多想，就直接說了出來。

“前輩是排名第三的星光級勇者。”

“夜天的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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